您的位置 首页 科教文旅

洋县作家协会:文明及其个性的完成——《汉江绝唱》感言

庚子以来的疫情已经延续三年,在疫情之外,战争、国际关系的大戏也接连上场;跟天灾相应,人间生活的背景结构也发生了大的变化。润学流行,自媒体和个人生活再也追赶不上宏大叙事并为当下文明修补裱糊。这个夏天又有洪水、干旱、热射病,以及“把寒意传递到每一个人”的天怒人怨。我们曾经推论的文明不确定性如今以真实的嘴脸消耗着人性的热情。

尽管黄河长江之水不会倒流,但庚子之前的改开岁月,我们好像再也回不去了。这几年不少人想起王安石绝望的诗篇:“欢乐欲与少年期,人生百年常苦迟。白头富贵何所用,气力但为忧勤衰。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

无论时代的经济生活还是现代文明的科技发展,都曾给我们乐观的期待的印象。我们曾经为那样的生活吃瓜而目不睱接,但今天的文明在等待我们新的心声话语,我们却似乎难以开口,难以说话。

这样的描述并不全部真实。尽管整体的、确定的、文明的因素确实有些缺席,但文明个体仍在生活,在努力,在明其明德并向往至善。负面的、消极的、批评的话语固然有其深刻之处,但正面的、积极的、建设的仍是我们真实不虚的生活。

我个人也是如此,这些年固然时时有着羞耻的愤怒,但更多的时候仍知道自己在努力,在向明心见性之境积累资粮并心向往之。是的,尽管自己渺小的人生有过罪与苦,但我们仍在庄严地生活,仍期待回归人类人性的本体之善。

也是在这样的结夏安居日子里,我接到杨志鹏老师的信息,得知他又完成了一部长篇小说《汉江绝唱》。近60万字的小说,志鹏老师数易其稿,我在手机上断断续续地读完了这部小说。这是比前年的《唱河渡》更重要的作品。当然,《唱河渡》也是《汉江绝唱》的有机部分,合观能看到志鹏老师对一条大河的礼赞成全。

《汉江绝唱》写了家族、个人在时代的沉浮,写了汉江在历史中不同的效用。数代人在百年变迁的历史如同江水中的浪花,如同江水百年的荣枯。这是一部独特的《汉江传》。

小说围绕百岁高龄的禇瑞生的人生展开,这个老人,在年轻时经历了他们禇家从普通船工向拥有百条船工的大船帮转变的过程,他在这一转变中出色地成为众望所归的船帮主。在参与当地的公益事业和社会建设中,他还创立了县政府保安大队黄金峡中队,成为国民政府的官吏。禇家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大家,禇瑞生跟父亲一样收获了爱情,只不过比父辈更斑驳。在世世代代靠着汉江生活的乡土模式里,禇瑞生也开始有了更大的视野,他跟县长张进安、当地的土匪、革命党的游击队有了难解难分的关系。

在度过人生和事业的黄金阶段后,抗战、国共内战渐次发生,禇瑞生以及当地的地主乡绅开始经受着时代的考验。他们破财、投诚、把船帮主动上交,仍不能消解时代的劫难。一些乡绅地主受不了自杀身亡,禇瑞生、张进安、土匪吴宝山、游击队长孙天成,这些曾经分属各方势力的豪杰枭雄们,都被关押,有的很快被枪决,有的受不了而自杀,只有禇瑞生等少数人迎来了平反。

在随后的生活中,褚瑞生见证又旁观了汉江在当代的变迁。老式的船帮早已成为历史,随着路网的铺设,南水北调、引汉济渭工程的建成,汉江的水运价值已经大大降低,人们建起的卫门商业街,在旅游开发中则面临整体搬迁,家乡或说乡愁已经有了新的形式。

我们经常说百年变迁的历史,比一切小说家的虚构更具有想象力。我们在作家笔下,也看到了作家虚构的人物向前推进时的困局。如禇瑞生这样通过自身努力在当地已经是顶流的“成功人士”,这样的人中龙凤竟然因为在汉口码头露脸,就被不怀好意的军阀勒索,可见时代的成功人士一旦上了更大的舞台就得从归零开始。至于时代的风雨,无论是抗战还是国共内战,无论是改开还是新时代的城乡建设改造,都让这些地方的缙绅阶层无能为力,他们要么是顺应做出一定的牺牲,要么是逆反时被牺牲淘汰。

因而,像张进安、禇瑞生、孙天成等时代的弄潮儿,度过了自己命运的黄金阶段之后,就一步步跌入白银、青铜或黑铁阶段,成住坏空在一生之中真实不虚。他们被左右、被支配、被役使。只有少数人活过命运的轮回,能够进入下一轮兴起坏空的秩序里。“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当禇瑞生从人生的废墟里重新开始生活,他就从本能者变为反思者,从参与者变成见证者、裁断者。当他到台湾看望自己的儿女时,当他看着孙子一代改造家乡和山河时,他的后半生就是一个时代社会的旁观者和监督者,尽管他旁观,但他活成了众人心中的德望。

在众生挣命那样具体而微的努力中,个性、认知、情感等等在左右或决定其命运,其悲欢离合都是大书特书的,人的个性乃至对爱情或生活的向往,都能够对传统、习俗、舆论、日子等“软实力”说不。而一旦其前行之路遇上了时势权力,遇到了土匪恶霸,遇到了国家机器,他们多半只能听天由命,听候发落。而在这种献祭式的人生模式中,个人仍能够以善的力量抵达自度度人的境界。

作家在处理这些时代浪潮中的人物时,并没有局限在人物跟时代的关联。时代的变迁只是汉江中的浪花而已,重要的是像禇瑞生这样的人仍活成了历史长河中的标杆或参照。作家借用传统文化中的临终关怀,让禇瑞生临终前重温百年历史,打量当下的生活。当下的、年轻人的、社会的等等演进在禇瑞生等人的视角里,退居为背景之一;换句话说,它们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像禇瑞生一样活过漫长的岁月并能温故知新。

我们当代人面临的人生社会困局,并非当代才有,近代以来的人类历史都面临这样的困局;有识之士在提供救赎和答案。在我看来,志鹏老师的《汉江绝唱》是这样的答卷之一。曾经的拜物教盛行,曾经的反抗和斗争,曾经的喜新厌旧,曾经的迷信将来和鄙视既往,在小说中也曾经出现,甚至在小说中的商业街改造中仍是重要的时代精神;在这样一二百年来的时代精神面前,个体和生活多是缺憾的,有待改造的,多是有待向时代和他人看齐的。

在我的阅读中,《汉江绝唱》提供了另一种救赎和认知。那就是人的存在本身即为天地之大德,人只要对自己的生存庄严过、利乐过、参赞过、反思过,人就不必等待他人的背书或未来的承诺,人就完成了对自己的承诺。包括“陕军”在内的当代汉语小说,多半在如实记录个人和文明在现代的溃败,在哀挽人在现代的迷茫、缺失,在“现眼”自己和笔下人物的“变形记”。《汉江绝唱》有了重要的突破,甚至在志鹏老师的作品中,这种突破都显而易见。

如果说志鹏老师以前的作品还有寻找、传道、救赎的要素,那么《汉江绝唱》就有了礼赞、完成,有了对个体的认定,有了对汉江的纪传。是的,人类文明的演进,并非只有生活在或见识过北京上海、伦敦纽约的人有着解放或得救的可能,那些生活在汉江山水中的人也能够实现一种精彩的人生,能够自渡渡人。

在我们中国的大江大河里,汉江是承载着文明历史的大河之一,只是因为它汇入长江,它位处中心,在后来的发展中,它逐渐退居次要地位,让位于东西南北更具大动脉的黄河长江乃至大运河。作为汉民族文化得名的母亲河,汉水是中古以来被忽视的中国大水。

汉水秦岭作为中国文化的腹地,几乎成了历史的“活化石”,王克明先生就曾感慨他在陕西农村生活而让他“听见了古代”,可以说,文明重心转移后的汉水流域既有“山寨”的特征,又保留着先秦直到汉唐时代的印记。随着大运河的开凿,中国历史的经济和政治重心东移、南移、北移,汉水流域的民众生活就在保留历史光荣的同时,日渐山寨化、本能化。秦岭汉江以外的大世界,首先是汉口,其次是北京上海,其时尚都会反哺反馈,影响当地的生活。

时至今日,文明对内地边缘地带的反哺仍在继续。《汉江绝唱》一书中也有反映,但志鹏老师的信心和识见在于,无论何时何地,都有文明力量在成人之美,在做成全的功德。汉江的意义也在于此,它不仅靠新世界、新大陆反哺,它也仍在滋养本地乃至异国他乡的人民及其生活。而靠水吃水的汉江人民,跟其他地区的人民一样,可以获利人生的幸福和自由。汉江航运的兴衰也实证汉江可以由工具理性转向价值理性,在时代中浮沉的个人可以由本能转向反思。一条哺育两岸人民的大河与时消息,而呈现自然风光的美好,而人类也终于可以反哺河流,使其上下畅怀、周流六虚。

现代文明有追问终极的一面,而个体人一旦将自己与终极相链接,固然会产生深刻、敬畏,但也极易滋生偶然、投机。传统文化的智慧在于,人们不一定要追问终极,而是把终极和有限的此生当作前提,从而活出无限的意义。志鹏老师写作《汉江绝唱》,即有现代和传统两个面向,他的笔下有对两个面向的兼容和发扬,有对现代个体的明认和相信。我愿意说,这部小说有志鹏老师在庚子疫情以来的思考,这是他为当代人提供的参考答案。(作者:余世存)

责编:卓西玲

编辑:李清风

 

版权所有和免责声明
1. 凡本网注明“来源:争先创优网”的所有作品,版权均属本网所有,未经本网授权不得转载。已经本网授权,必须注明“来源:争先创优网”,违者将追究法律责任。
2. 凡本网注明“来源:XXX(非争先创优网)”的作品,转载此文是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
3. 若有来源标注错误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请作者持权属证明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及时更正、删除,谢谢。

为您推荐

返回顶部